12/02/2011

張萬康專訪之《道濟群生錄》


採訪撰稿:西蒙

  生命開始的那一刻,便時時勢不可擋地接受所有家庭、文化、歷史的積累與包袱(也可以說是文明及知識的保障),這一切成了人們的面具、武器,卻操演著人性的真善美甚至是惡,層層演變出人文社會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之攻防戰役,禮尚往來好不熱鬧。如是,人們對應著生活中沒完沒了的事件打鬧的活著,我們稱作人生。


張萬康的《道濟群生錄》,說是賺人熱淚當代孝子救父之作;一個「草民」(相對於操控生死的醫生大人)對抗現代健保養成的醫療體制;在古今融合的風格中呈現世代繼承信仰的變異卻透露出一種民族底蘊不變的根基。在其父病危時,由自我演繹出來的種種幻象,書中神魔人獸的鬥嘴鬥智手來腳去短兵交接,把人文世界的恩怨情仇擴大到另一個神祕世界,那裡的神佛不再具有絕對的智慧,至上的是透過世間才得以顯露出的真情至性,這種純粹的情感是不需要科技或知識文明的堆疊而能自明的人文精華。

這一場神魔人戰混鬥的救父戰爭,殺出一段純淨的臨死之路。

說了這麼多,故事是這樣的:

萬爸(萬康之父)跌跤了,大家都知道就算是健步腳掌如置輪的老人都禁不住那麼一摔。送醫卻蒙誤診而被強制歡送出院,草民們淒厲痛苦的叫聲在醫院見怪不怪。再度入院,後來在這一屋子生老病死的高樓,萬康怎麼能從病魔的手中將萬爸瞬眼即滅的生命成功搶下呢?萬康會同家獸(貓、犬),和各路神仙,齊力對抗惡水魔王及腫王等魔頭。但還是功敗垂成,萬康將過程撰寫成書,為了那些心急如焚的家眷們或是正在為病魔所苦的戰士們,許多細心的提點雖不見得有什麼具體的療效,但總是一個同理心,能夠體會的就懂得。

        傳統中國人都相信命定之說大限到了不走不行。但與萬康訪談當中,開頭不到幾百字便神色凝重地說:

        「真正的魔王是人。」

        從這本書中,萬康由一個事件,從很多面向讓我們呈現,台灣人這個民族,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出生在這樣的社會,在有無意識中接受所有的文化、民族個性,那麼溫順感恩,對於老師醫生更是信任有加,這可以說這是一種寶藏,卻也是一種包袱,無論是哪一個環節的人,在體制的不完善下勞心勞力的生存,無可奈何的情況之下,「啊不然你是要怎麼樣!」。關於不建全制度下人性的扭曲,萬康用藥師佛的例子說:「藥師佛說,我都算過了,我今天出兵去救,萬爸還是好不了,我們自己會浪費資源,我們資源浪費掉我們就沒辦法救別人,鴿子就回嗆他說,你身為藥師佛,你不能把浪費資源放在嘴上。鴿子或許也有點詭辯,他說,我們沒有資源我們再補,我們不可以這樣。藥師佛或許失言,但楊志良不是。」

        社會公義的事,怎樣都沒辦法有個定論,因為每個人價值觀不同,衡量出的道德、正義、社會資源等等比例當然大不相同。萬康不能說是創作了另一個世界,文化在他心中堆疊出佛的氣質與形象,而把這樣的寬容慈悲,與醫生該具有的仁心仁術連結起來,佛或許是救渡眾生的靈性,那醫生救的便是性命。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當每個人都是體制下莫可奈何的犧牲者時,難道情勢之下的弱者就該死嗎?「 (醫院)他們前幾天摸透你,他們不會想說你是一個很有禮貌的人,他們只會想你有個老爸爸,看起來滿孝順的,可是發生問題的時候,他們會覺得,去欺負他吧。」 萬康敘述著當時的感受,或許心裡掛念的仍是此書的出版說不定能讓正在焦頭爛額的家屬在某些關鍵時刻能做出最最正確的決定。
       
        而書中神佛究竟是被萬康從神聖的高度拉近至我們身邊,在決擇之間一樣迷惘。書中那回眾仙兩派PK到底萬爸是救與不救?談判拉距在在影射一種生活中,投票,個個另有打算,有的是投機,有的為了理想,跑票的跑票,混亂場面更勝立院會議。萬康說:「臺灣20年來政治的現象,我也把它套在十八回,比如說,投票怎麼投,有的人是西瓜派,有的人是自認中間選民,中間選民最沒有主見,還有他們在談判,怎樣搓湯圓。好的人很複雜,好的人也要有心機,他才能跟壞人鬥。」

但人神之間的差距,或許是人們過於執著妄想,總是看不透自身的無明的迷霧,經過這般折騰後,也算計不了前世今生的因果該如何了結,最後的究竟,是生生世世的菩提悲願。於是:

        「我藥師佛抬棺上陣,死了再修一世。」
        藥師清音頌曰:「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外明徹,淨無瑕穢,光明廣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燄網莊嚴,過於明月。」

病痛、生死、醫療體制是個沈重的話題,萬康卻用了另類的恢諧和幽默,讓讀者又急又氣的情況下,莞爾一笑彷彿又能夠釋懷。在萬父生病的過程當中,萬康對於每一個決定那麼躊躇,反覆檢討是不是哪一個環節做對了,事情就會不一樣了。然而,當我們體驗到人生就是這樣執著反覆、回首不甘、勇往直前、熱熱烈烈走過一回,才能懂得放下。

「我們每個人的人生都是這樣,你一定會遇到很多矛盾,事後都會講早知如此,最後在悟道的那一剎那,人最後還是會感激生命的一個過程」

經歷這場最後還是敗陣的生死大戰的萬康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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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書撰寫的過程中,萬爸在努力奮戰後離開了大家。這樣的書寫或許是一種療癒的過程,把病毒形象化,用武器來刺病魔,但就像前文所提,「真正的魔王是人」。除了被形象化的病魔,或藉以諷刺健保制度之下「充滿苦衷」的醫生護士們。然而書中人神的位置似乎是平等的,對萬康來說,對神明的敬重不應該是功利式的,與平常待人處事的道理是一樣的。佛真正的奧義,不一定只是三跪九叩。在書中或許有些誇大,但套一句佛家的話,這個都是皮囊,不需要那麼在意。

這一個魔幻化的現實世界,對萬康來說在那段時間或許也沒有辦法分得那麼清楚,文字釐不清下一個步驟,但釐清的與情緒有關的種種。萬康一路寫,一面在網路上與網友分享著一切。有時會因為讀者的喜好為書中的角色加戲,萬康說:「藝術本來就是商量出來的。」對他而言,能夠讓別人滿意不是受他人影響,應該是一種對自己的自信。當然不全盤接受別人的意見,他還是在自己的原則和堅持下,呈現透過他自身而用文字投影出的世界。

書中的角色、對話,融合古今交錯人神的空間與思維,可以看得出一種延續中的變異,但是萬康寫的是台灣社會中大家耳濡目染的宗教信仰,雖然許多橋段都很無厘頭,但傳統中的精神不能擅自取消;關於複雜的人性,萬康也藉著神佛表現出人類世界的掙扎,然而有些價值也是不會改變的。

訪談的過程相當愉快,那天下午茶館外下著滂沱大雨,我們這幾個人只聽得見彼此的聲音,笑談著這本書,這不久前的往事,談論著這沒人能躲過的生老病死,再次回到我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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