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2012

第四期:怪獸呼喚-不合時宜史料 撰文/李志銘



  追溯遠古時期以降,人類曾與身邊各種動物(野獸)共同生活在一起,且在日後不斷難分難解的爭鬥過程中,人類逐漸學會了既與動物們共存、又有非我族類之別。這時,人們約莫已然意識到了自身的脆弱,並且開始有了自己的語言,但卻無法與其他動物溝通,這便予人帶來了難以言喻的不安全感。


  於是乎,作為某種神祕的補償形式,人們彷彿深信動物必有過人的智慧,因此想盡辦法獵食其肉、穿戴其皮毛、利用其骨骸,乃至於想像有某種超自然的力量賦予那些曾經被自己制服的動物,且懷著一種信仰的敬畏將牠們畫在洞穴裡奉為神祇,譬如埃及人崇拜貓、希臘人崇尚馬、希伯來人崇拜公牛等,此外大約自冰河時期起人類開始崇拜熊,只因牠們乃是當時哺乳動物之中最為耐寒的象徵。如是種種淵源論說,正由於人類崇慕動物的力量、速度與生存本能,這些動物才逐漸演變為神。

馬到成功 | 楊英風數位美術館
楊英風藝術教育基金會提供
爾後,儘管人類歷經了數千年的文明發展,於今觀諸我們漢語文化當中,舉凡「鵬程萬里」、「馬到成功」、「狼心狗肺」等成語例句,亦總是不乏天上地下各種動物的身影。況且孟子也說了:「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矣」,其言意味著人與禽獸根本沒有多大差別,唯一最大不同處在於,人類建立起了靈性、理性的精神文明,迥異於野獸行為僅受內在本能驅動。

  俗云「人類是文明的象徵,野獸(動物)則是蠻荒的代表」。一般教科書?難道不都是這麼說的嗎?然而,一九一四年某位日本人(地圖繪者)卻對此大開玩笑,他以第一次世界大戰為時空背景、畫了一幅「歐亞各國時局世界地圖」狠狠地嘲諷了這種獨尊「人類文明」至上的價值觀。

  在這幅圖畫當中,除了日本島國的幕府武士造型之外,幾乎所有歐亞大陸主要國家都一一化身成了某種動物,包括像是俄國黑熊、印度大象、土耳其老虎、西藏牛、德國山豬、法國獅、英國海怪,以及中國(支那)豬等,其間不僅頗為主觀地針對各國人民刻板印象與民族性格做出具體聯想,加諸全幅畫面中普遍以動物為寓言主題、逕自撕開文明優雅的假面具諷刺「人類為了一己私利發動戰爭,此般野蠻行徑著實與禽獸無異」的政治意涵更是不言而喻。

  這時我不禁想起最近上映電影《賽德克‧巴萊》片中經典名句:「寧可要野蠻的驕傲,也不要文明的屈辱」。或許,我們最終仍得謙卑地自承,人類就算再怎麼進化,骨子裡終究還是擺脫不了某些動物本性。

  約莫還記得,小時候學校裡老師通常都會教導孩子們演戲(上台)裝扮成動物,一般來說,女孩子絕大多數喜歡扮演兔子或綿羊這類性情較為溫馴的草食性動物,而男孩則往往傾向於選擇把自己當作是具有支配能力的、能夠主動攻擊其他獵物的肉食性動物如獅子、老虎、熊等。

  有趣的是,即便當時我們多少早已從課堂上得知某些動物(猛獸)與生俱來獵殺覓食其他動物的野生習性,但卻不會為此感到特別害怕,這就好比小孩子第一次上動物園看見花豹、駱駝、大象,如同他頭一回見到樓梯、水、鏡子等靜物一樣,也許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或驚懼,甚至還很可能就像德國導演荷索(Werner Herzog)執導紀錄片《灰熊人》(Grizzly Man)鏡頭底下那位從小愛熊成癡的動物保育人士Treadwell,如若他不是在完全沒有武裝與安全防護的狀態下近距離接觸素以兇猛著稱的北美灰熊、導致不幸葬身于一隻冬眠前尋找食物的老熊之腹,用自己的死亡進一步證明了大自然生物鏈存在的殘酷事實,或許我們這輩子仍會有不少天真浪漫者認為:動物的野生世界應是如此單純,彷彿人類和所有其他動物之間都能輕易跨越那道文明界線而彼此相依共存。

台灣黑熊 | 圖片來源:中國醫藥大學 中醫學系
此處隱約想起以前常聽那些喜歡登山野遊的朋友們說:萬一假使你在野外碰見熊,最好的辦法是保持安靜和沉著的離開。維持距離而不干擾牠們,對人與熊來說都是最好的策略。這裡所說的野熊,在台灣最具代表性的大柢就屬胸前有著獨一無二的白色V字象徵、近年來因數量銳減而被列為瀕危保育動物的原生台灣黑熊了。

  根據動物研究學者表示,儘管台灣黑熊被人類獵捕的歷史很長,也具有敏銳的嗅覺和聽覺,但牠們卻極少在沒有原因的情況下攻擊人類,相反地,在有限的目擊記錄中,黑熊往往會撤離與人類相遇的現場,甚至由於牠們現存數量非常稀少,如今在野外已經很難發現。至於近來僅在媒體上只出現過這麼一則有趣的相關新聞:2011年7月10日當晚,台鐵一○五七次自強號行經新武呂溪橋疑似撞擊台灣黑熊,通報下一班一○八一次自強號列車司機員經過同一地點減速慢行,發現黑熊坐立在鐵軌外側,便將列車暫停和黑熊對望,告知警方確定是台灣黑熊,警消展開搜尋。由於當日天氣陰雨,僅於現場搜尋到排遺以及模糊腳印,迄今仍未發現黑熊行蹤。

  話說大自然的野蠻終究難以馴服,而所有那些再怎麼強調生態寫實的各種行為與觀念,其實不外乎都是人類發揮自身想像力以及主觀做出選擇的結果,無怪乎近代德國大哲學家尼采在評論寫實派藝術家時如是說道:「忠實地呈現自然,無疑乃是一則天大的謊言!大自然本身何以是一幅畫可以收納的」?

  講穿了,所謂文明禮教的制約思維背後到底本與野蠻同工!


<作者簡介> 

李志銘
1976年生於台北,台灣大學建築與城鄉研究所碩士,具有天秤座理性的冷淡與分析傾向,對人對事缺乏諂媚的熱情,工作餘暇偏嗜在舊書攤中窺探歷史與人性,著有《半世紀舊書回味》、《裝幀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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